Claudia W

视线停留之处有藏不住的真心

一切顺利。

【昕雪】袜刬金钗溜


  前世今生.梦中梦


 *  “女士”出自《诗经·大雅·既醉》 

 *  “娘子”为唐宋闺阁女子之称

  

  

  城内灯火通明,那楼中绯红却格外耀眼,虽说这飞雪漫天,这下看去也平添几分暖意。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碎女子,小手扒着窗棂,钮钴禄转着试图看到什么,可眼前糊糊的一片,也就罢休。她摊开掌心,接住从苍茫的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一触便融化,接着又有新的落下来。

  

  “今儿啊!咱讲个别朝的故事怎么样?”说书先生摇着题字折扇高声喊到,立即应道一声好,这间楼的先生啊说得都是从未听过的故事,台下多的是鼓掌叫好的,即便是讲过的也总能比旁人多出三分新鲜儿,连楼外排街上的都眼巴巴等着。

  

  “这开始前呢我先问大家伙儿一个问题,您们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这一说法?可别着急回答我,仔细斟酌,待我将这事儿讲完再说……咱们啊称闺阁都为娘子,那别朝的可就不同了,暂且呼其雪女士,可是那朝将门大娘子,您们啊可就听着吧。”

  

  茶楼格局大气,楼内布置及楼身皆为实打实红木,柜台两侧皆立木质扶梯,右客身侧是微坡直上的普通楼梯,可达二楼。左侧是一条踏板细长的盘旋楼梯,直通三楼,而这三楼坐的可都是名门,若不是哪家达官贵人,连这楼也上不去。飞檐的铜制铃铛微微晃动,生出脆响,而在这后边的娘子捏着一块绿豆糕,清甜且入口即化,很是合意。娘子闭眼听着先生娓娓道来,笑意盈盈。

  

  “娘子…我们要不还是回去罢!老爷若是发现您又偷偷溜出来…说是要重罚的……”

  

  被娘子逼着坐下的小尹蹙着眉,倒着白普洱的手一抖,不小心倒出几分,慌忙抽出绣花粉帕尽量擦去,无心整理便揉成一团塞回去。小尹紧咬着下唇,额角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心中如热锅蚂蚁,这书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雪娘子摆摆手,“哎呀,等听完再走嘛,不差这一会的。你听听!说是这雪女士是将军之女,从小习武个性直率,巾帼不让须眉,应是同男子那般英姿飒爽!”雪娘子双手托着脸颊,早已浮想联翩,毫不在乎什么门第之规。

  

  “娘子…!老爷教训的可是我啊……”她还没来得及再劝说,便被一块桃肉堵住了话,她瞧雪娘子听书听得眸中有光的模样,想着平日里不过差她偷偷买两套画本子,这回却偏要出来跟被勾了魂似的便欲哭无泪。

  

  雪娘子假意生怒呵道:“听书!”

  

  “话说那孔将军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多次立下汗马功劳,史有战神之称,家有亲军,无人不羡。自孔家出来的雪女士自然是一等一的优秀,同龄男子少有能与她相较,不仅如此,人也生得标志,为睹美人容的公子踏破了门槛,着实让人辗转反侧魂牵梦萦啊!谁知这雪女士早已定下一纸婚约,相配一朝状元郎,朝中簇拥着的正三品的刘公子可谓是风华正茂,待这未来夫人更是满目柔情,传得一段佳话。”

  

  雪娘子听得丹唇微勾,若不是出自书香世家,只得日日学习琴棋书画,消遣也是茶道女红,被藏于深闺抬望四角天空,除了小厮丫鬟和偶来吃茶的虞娘子便不见新面孔了,她定也挥动旌旗。她幻想有一日也能驰骋于马背,黄沙烫,感受这天地风光,万物有灵。

  

  她用袖遮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再抿一口茶,解解昨夜三更天躺下的困。

  

  “说来不幸,这刘家老爷本是朝中重臣,不知怎的被扣下政犯罪名,不得昭雪。偏偏被派去抄家的正是孔大将军,亲家相见也是皇命难违,命亲军放了一把大火,至于之后如何便只看他们自己了。谁承想原来那日雪女士也跟了去,寻刘公子,平日里红烛摇曳,琵琶声声入的府邸变得暗寂无声,只剩寒风瑟瑟。不知与他商量了什么,往他怀里塞了一支含着一滴咸泪的金钗,孔家大娘子瞬间成了刀下人质。”

  

  雪娘子眼中蓄起了温泪,她从未看过什么红墙高瓦,没看过春雨杏花飘飘,没有同乘一匹马到河边放着小女儿家的纸鸢的少年英才。什么温婉高贵,闺中才情,不过是哪里皆空荡荡,抬手一抓什么都没有,时日一久,便也不得不习惯了。

  

  她揉了揉疲酸的眼角:“小尹,再去帮我取一碟蜜饯可好?”不知怎生的这番困倦,挡也挡不得,好似下一刻便要睡却。

  

  “府邸上上下下包括刘公子都未想到,雪女士竟纵身一跃入湖,黑暗与刺骨霎那间包裹她,眸中仅有那愈燃愈烈的火光,掌心若有若无地想要抓着些什么,四下是冰冷的湖水,映照些许黑墙白瓦,窗台还是照她喜好做的镂空花纹。翠竹长得又高又密,高过了墙头,原说成婚后便不再植竹,可惜一纸婚约只是一纸终究会被风吹散的,不再会有一起种下杏花树慢慢等它长大的时候了。她失了重量,向湖底沉去,岸上喧闹,可是即便再闹她也听不到了,看着满天的星星,离水面愈来愈远,终是闭上双目。”

  

  “片刻动心的代价就如同跨越奈何桥定要喝上一碗孟婆汤,一辈子的真心方可抵,却是等不到初雪一同温酒暖火静听落雪声,也见不到来年春日的好风光了。”

  

  先生收扇,台下一片寂静,片刻无人言语也未起身,温泪簌簌,忽然生出一道脆响,瓷杯从手中滑落,碎成瓣瓣,徒留一滩清茶,这才激起如失人儿,恢复来时的那般热闹,纷纷送掌。

  

  小尹将蜜饯端来了,而雪娘子已然睡却了。

  

  

  

  一见·动心

  

  孔雪儿头一回学习骑术并不是同父亲,而是那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的刘雨昕。

  

  管家原是挑了匹乖顺的小马牵给她,念着虽是将军之女,但年纪尚幼,身子娇弱可伤不得,并配数小厮跟着马后只许走上几圈。孔雪儿却是生来执拗,又要强得很,只认莫欺少年穷这个理,略过小马径直走到一匹黑色烈马前,膘肥体健,四蹄有力,马儿趾高气扬地打了个响鼻,威风凛凛。

  

  “大娘子!使不得!”管家忙冲上来,“这烈马不曾被驯服,恐要伤了您,您可否听我这句劝?”孔雪儿顺了顺它的鬃毛,可这马儿不屑地用头撞开,她微勾唇角,“若是未驯那便更好,只需它服我一人。”管家也知,大娘子定下的是不会更变的,不敢拦她,心中总放不下。她利落地用金钗挽了一个发髻,脚下一踏坐上马背,拽紧缰绳呵道。

  

  正午日光炽热,在她发上融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勾勒出雕刻刀下完美的侧脸,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位将军府的大娘子,大有人对初生牛犊抱有美好的幻想。

  

  的确,一匹烈马不是那么好驯服,就在她重重拍向马脖子收紧缰绳之际,马儿高高扬起蹄子,挣扎欲脱,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管家在后头急得来回踱步,无济于事,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未拦住大娘子,若真有何闪失,别说马儿死无全尸,他这颗项上人头可还保得住?

  

  她曾学过箭术,虽是女子,却可拉开十力弓射中靶心,同年大多男子都不及。她狠拉缰绳,撩起衣袖露在外头的手臂上的青筋突起,马儿这番更是吓煞众人,无一敢靠近。可毕竟是豆蔻之年,又怎抵得过野性未脱的烈马,险些要被这马儿甩下地。

  

  就在它欲要冲向前方石柱之时,刘雨昕从斜后方冲出,找准时机一脚踏上马背,用尽全身气力向后死死拉住缰绳,烈马嘶喊着扬起四蹄,跳跃挣扎,踢得尘土飞扬,仍被拉得无法再向前一步,挣扎数次后,它终于歇止,四下响起轰鸣的掌声。

  

  可孔雪儿却受了惊,从马背上摔下,刘雨昕在她落地前伸手护住,最后摔在怀中。

  

  马儿已然踢踢蹄子低头吃着草饲料,区区书生有这般本事,若非知晓秀才之名方可确定,倒还以为是什么将门之后,真不知该说卧虎藏龙,还是为患。

  

  精致的面庞随即浮上两朵红晕,慌忙起身,凌乱之中行了谢礼。四眸相对,干净澄澈,一往而深。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温暖胸膛,怦怦心跳,她怎是说躲就躲得掉的,自也不愿和羞走,悄悄抬眼睨着一颦一笑,正中心扉。

  

  她的长发散开,在空中划一道,好似每一缕发丝扬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计算过,发尾于日光照射下泛着粼粼,在这一刻他知道,她就是得天独厚。

  

  “女士,您的金钗掉了。”

  

  孔雪儿感受到刘雨昕纤细的手指缠着发丝盘出一个发髻,将不慎掉落的金钗插入柔软的发中,指腹不小心点到的肌肤瞬间上升了温度,缓缓吐出的热气扫过脖颈,她顿时觉着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再次入怀。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二见·倾心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烤来听。遇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回家就要仔细酿造当时的气氛,先用情诗情词裁冰,把它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一点酒来煮,那么,煮出来的话便能使人微醉。如果失恋,等不到冰雪尽融的时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似乎是猝不及防得便入了冬,凉爽的风儿倏然凛冽了,恣意劫带走所有暖意。长安城一片冰天雪地,树丫结了根根冰凌,寒意窜进骨里,鼻尖被冻得通红,冷得说不出话来。

  

  冬狩的队伍浩浩荡荡,马蹄踩进厚软的雪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天下纷乱,战争四起,如今这场狩更是一场宣示,血管里的血液沸腾,欲以平定。

  

  孔雪儿素来不喜那些公子的吹嘘自恃,只领两个随从便独自离开队伍,若要叫嚣不如拿些真本事,不过是白白长了一张士脸。

  

  前头一只白兔从树丛里探出两只短耳来,轻踩枯草隐约发出细微的声响,孔雪儿半眯眼确定后,迅速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控弦破左的,弓箭生光辉,倏地箭头稳准地刺进它的心脏,鲜血四射,纯白的毛发与白雪溅上了点点红光。

  

  可谓星流电转,路断飞潜,雾随腾沸,长围高卷。狐兔鹰犬,皆无处可匿。看川空谷静,旌旗动色,得意似,平生战。

  

  恍然飞过一支箭射中她欲挽弓相向的雀,接着身后传来一串响掌,她回首,四眸明对,正是刘家公子。

  

  二人皆下马,“怎么方才未见刘公子?”孔雪儿先开口道,她记忆中好像世子打趣儿,这刘雨昕又临阵脱逃。

  

  “有事耽搁,赶来未想是撞见雪女士。刚那场面,女士潇洒不输男子,一代巾帼。”明眸皓齿,粉面朱唇,下颚流畅,身材挺立,终不可谖兮。

  

  金钗上的红玉灿灿,鼻若凝脂,丹唇轻启:“公子说笑了,见到公子我便想起,儿时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跑去见心悦的小哥哥,倚门望他,偷偷闻他身上的青梅香,公子很像他。”

  

  他轻笑:“还以为雪女士小时喜的都是假山,弹丸,没想到也是小女子。”

  

  孔雪儿拍拍刘雨昕的臂膀,肌肉紧实,“那公子呢?分明身手敏捷善刀剑,如今却是个进士。这皇城,老百姓不懂,觉得我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受皇帝恩宠,风光无限,可实际如何我们还不懂吗?”

  

  步步小心,一步错,步步错。

  

  “哪有女子喜欢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只是我知道,这天下不太平,偌大的皇城里有几个男人靠得住?我也想和姐妹们做做女红听听戏,聊今儿哪位爷又闹了什么笑话,现如今他们连话都不愿同我说,说孔家没有什么女士,都是公子。我不在乎,单单是将门之女这一点,那些男人靠不住,难道不许我行?”

  

  她拎起死兔双耳,愈是长久愈是渗血,她要世上强敌都如她的手中兔,满身豪情。

  

  “在我看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想一起看杏花微雨的小女子啊,不过坐上马背的那位一定是名骁勇女将。”刘雨昕微微俯身,抬头替她别好散落的碎发,弯如月的眼眸好似陷有星光,看得人不会动弹。

  

  白兔从手中滑落,她不自觉地盯了一会儿,呼吸频率骤然加快,吞吞口水,攥紧双手,刘雨昕方才扑在她鼻尖的温气惹得酥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你这……是说什么啊……!”

  

  孔雪儿闭眼转过身去慢慢舒一口气,又亮起双眸,:“我想一身戎装在黄沙战场的刀枪熙攘中,捷报胜归。”

  

  她忽然感觉肩上多了一份重量,回首见是刘雨昕,一下愣住,脸颊瞬间窜上一阵温热。孔雪儿略有僵硬地抬步,缓缓转过身来,他替她扣上披风的领扣,刘雨昕倏地贴近她耳旁,“天气冷,沙场可就没有人替你带披风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咬紧下唇低下头频繁眨眼,单单只是一件披风,却好像裹住了所有,温暖一点点渗透进怦怦直跳的心里。

  

  “还有啊,你唤我女士更贴切。”

  

  她猝不及防地迷路了。

  

  

  

  三见·终生

  

  微微晨光慢慢撕裂密布的乌云,弥漫的大雾与将士们殷红的血液融合,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仿佛发出低沉的嘶吼,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他们所肩负的不仅仅是君主的一道命令,而是苍生的命运,天下不可任他人争夺,只有他们拼死赢回来,才不负千千万万的百姓。将士们挑剑,劈下,血肉模糊,倒下的分不清敌我与生死,如断壁残垣般的破碎。眼里映照出的除了熊熊烈火,还有妻子天未明抱着幼孩对镜贴花黄,缟素外着一袭红衣,颤抖着的描眉的双手,簌簌落泪踏上城墙点火眺望,随即成为破灭的死灰。

  

  四周既已是成千上万的魂灵,他们已然忘却哇哇坠地夜间啼哭却从未见过的襁褓婴儿,每日寅时早起赶到鱼市再踩着鞋底鱼鳞回家织布的妻子,和渐渐忘记自己是谁的爹娘,他们心中困兽咆哮,个个如死士,烟尘四起,浴血奋战,不胜不归。

  

  飞溅的鲜血沾在孔雪儿清秀面庞上,马蹄踏平无数头颅,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她利落下马,刀光剑影,斩下一颗颗流淌着滚烫血液的头颅,刺进宽厚的胸膛,挑破脆弱系命的动脉,死魂无数,血流成河。

  

  她一身的盔甲便是鲜活一命,天下人轻视女子,她便更要人瞠目结舌不得不叹,将门之女更是有不同常人的使命,她定能风风光光地大捷回朝。

  

  孔雪儿回首,好似刘雨昕正在她身后,在她艰难地扯开嘴角向上扬后,将她圈在温暖的怀抱里,抚平凌乱的长发,和她一同握着剑用那有力的臂膀,刺入对方的喉管,轰然倒地。

  

  刘雨昕能给她所有的安全感,杀尽敌方,护她周全。

  

  哀鸣与嘶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残留的烽火在一场倾盆大雨后默默熄灭。

  

  孔雪儿将剑用力插进黄土,腿脚一软单跪在地,抬头仰向碧空,远处军鼓阵阵,她紧咬下唇舒松眉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雨后的白云也能勾勒出刘雨昕的轮廓,这是她偷偷藏进心里连自己都不知晓的信念。

  

  万物皆平,大胜。

  

  回营时下了一场大雪,本是皑皑白雪素裹大地,军营却火光通明。孔雪儿原是停了脚步未靠近,营地除了留下来驻扎的散兵仍是空空荡荡,却见噼里啪啦作响的焰红火堆,她细细打量,到底为何。

  

  她从未想过,心心念念之人,真在面前。

  

  雪落鼻尖,稍触即融,那人右手高举着一壶温酒,左手一件绒披风,目光灼灼,一往而深,跌入终生。

  

  好像眼中只她一人,千万物皆散尽。

  

  周身缓缓而落的纷飞大雪,身后密密麻麻的热血将士,抵不过她一心冲破对方的高墙,全都渐渐变成灰白色的静止画,只剩自己朝她奔去的二人鲜艳又生动。那人就在原地向她伸开臂弯,她抱住刘雨昕的手颤颤着发抖,红了一圈眼眶,看着对方笑着为她披上披风,再拥入怀中。

  

  她头一回见刘雨昕一身裙装,发上插着雪儿的那支金钗,红玉在火光下更是剔透,眼眶中的温泪终是止不住,顺着透明的弧线滑下,溜进嘴角,咸咸的,滴在软雪上,留下会一直存在过的痕迹。

  

  轻轻柔柔的一吻落在她的额头,带着温度与幸福,她把头埋在刘雨昕的肩头,小心翼翼地回应,悄悄闻她身上的淡淡的清香。原来她总会有一天,跑去见心悦的姐姐,软发蹭着她的脖颈,哈着一口白气听雪落下的声音,偷偷闻她身上的青梅香。

  

  怀里藏着一枝杏花,待天地苏生之时种下,来年杏花微雨燕双飞。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娘子?娘子快醒醒,楼都快空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也背不动娘子啊这该如何是好…?再晚回去老爷真的非打死我不可!”小尹焦急地边推边喊到。

  

  雪娘子睡眼惺忪地从桌上抬起头来,看看外头已是三更天,大多灯火已灭,唯有清冷的月光可照些许暗际。街上除了敲锣的更夫不过就零零散散几人,是些商贾与苦力,早出晚归疲惫不堪,已是常态。

  

  “我怎么睡着了…?”方才还在听书,怎生就睡却了,可明明好些事又像是她踏入尘土亲身经历,这会儿还记得格外清晰,怎会是单单一场梦境。

  

  小尹的指腹附上她的眼角,“娘子怎么哭了?”哭了?她眨眨眼,眼眶湿润,她胡乱抹了两把,满是咸泪,她摇摇头说没事,大抵是因为梦到些什么了。

  

  雪娘子拉着小尹出茶楼,起了大雾,看不清路。雪娘子刚想问小尹该怎么溜进门,背后便响起一声急促的轰鸣,一道烟花流星般窜上夜空,像石子被丢入清泉,激起圈圈涟漪,烟火以最漂亮的姿态炸裂开。

  

  她抬头露出笑容,旋转一圈看这暗夜里独一无二的星星,一不小心未注意撞上了眼前一人,圈搂在怀。

  

  她慌慌整理仪态,“小女子无意冲撞娘子,是脚下冒事了,还请勿怪。”她抬眼悄瞥,那人虽是位娘子,但剑眉英气,鼻骨高挺,气度不凡。

  

  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那人笑意盈盈:“不碍事,娘子可否交换名姓?河东刘氏,雨昕。”

  

  “不过是书香门第罢,孔氏,雪儿。”

  

  好有似曾相识之感,恍若能想起她随手挽一个发髻插上步摇,抬腿前踢,风沙未起,试练的侍卫猝然倒地。

  

  大雪满长安,春来特地寒。她手里捻着一片杏花瓣,“严冬大雪,雪娘子可别着了凉。”她将孔雪儿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敏感的皮肤,呼出来的热气扑在鼻尖,轻咽口水,猝不及防地跳漏一拍心跳。

  

  她低下头不见脸上红云,转身匆匆跑去,小尹在后边又疑又喊,气喘吁吁,雪娘子怎么方才悠悠哉哉,这下见了一位娘子便羞得匆匆跑掉,倒不像她了。

  

  风吹起长发向后飘,踩在雪上的脚印步步清晰,身后人凝着她,逐渐拉开距离,原来命运真的是生来就注定的,她如今知道该如何回答先生的题了,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嬉笑风细语都没有骗人。

  

  刘雨昕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支金钗,镶着一颗红玉,许是雪娘子方一撞不留意滑落的。她攥紧在手里,眼若弦月,彼时想起一句话,袜刬金钗溜。

  

  眸中尽是金色的她和红色的烟火。

  

  

  

  午时小憩,刘雨昕坐到她身边,看她揉揉双眼慢慢睁开,见她笑嘻嘻的便轻刮她的鼻尖。

  

  孔雪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原是梦醒都会忘的,这回去回想仍是历历在目,像隔壁新搬来的外国教师说的电影,一连串的每一帧都刻在脑海中,最细微的表情也挥散不去。

  

  这到底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梦?

  

  她记得有一个叫小尹的丫鬟跟着自己去听书,连那说书先生的样貌都清晰记着,听着又哭着睡却了,梦到烈日驯烈马,大雪冬狩,战场厮杀凯旋而归,再见即是相撞,后来好像…遗落了一支金钗。

  

  “梦到什么了?”她柔声细语问道。

  

  孔雪儿环住她的脖颈,用唇角蹭了蹭她的耳尖,“梦到我的如意郎君啊。”她拥住撒娇的小丫头,顺着长长的发,片刻后的动心便是永永远远,亘古亘今。

  

  刘雨昕扶住孔雪儿的侧颈,帮她戴上她最喜欢的那支金钗,红玉圆润,光泽透亮。

  

  今日·立春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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