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udia W

视线停留之处有藏不住的真心

一切顺利。

【大虞海棠】小棠追虞实录 /上

    

  粉丝棠×演员虞

  

  

  “老板!十串脆骨、十串金针菇、十串羊腰、五串鸡翅,再来两瓶北冰洋!”赵小棠大声喊到,方才在画室昏昏欲睡,用力睁开眼皮灌两口矿泉水尚能再支撑一会,却不想一出校门便拉着孔雪儿说要去撸串,顿时神清气爽。她把双脚搁在塑料椅脚中的横杠上,单手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孔雪儿聊着,像这种街边的烧烤小摊这个点人最多,她包裹在烟火气与繁闹之中反倒更有种踏实之意。

  

  赵小棠拿着串两三口便能放下一根光竹签,孔雪儿斯文些,还不及她一半,反被她说吃个串还要顾及相不相的大小姐做久了真累。凌晨时分不及白日里暑气逼人,身着短袖时而凉风吹过无半点闷热,她坐着吃着都舒服,拿着老板刚送过来的冰镇北冰洋,感叹人生在世还是撸串最畅快。

  

  “我真没想过读个舞美还要去参加竞赛,你说这不都是工科才有的吗,比就比吧怎么还关乎我交换生名额啊。”赵小棠抱怨,也就是嘴上那么说,身体还是硬撑着在画室待了数小时,她当初备艺考就同拼命三郎一般,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到后来实在不行画着画着就睡过去了。

  

  孔雪儿点点头,说:“到时候看啊我肯定要赢过你,反正我不知道除了做这个还能干嘛了。”赵小棠挑挑眉碰了个杯,她俩高中就认识,没什么过命的交情,但每天晚自习结束一起骑车回家,每周放假那天在补习班碰面还会偷溜出去买两支旺旺碎冰冰,陪着孔雪儿去操场看当时喜欢的篮球学长,在舞室一个甩头一个目光犀利,到现在算是很熟络了,偶尔还能猜猜对方下一句想说什么。现在坐在这就代表她其实压力挺大的,一点点小天赋,都是努力努力再努力,撸串喝北冰洋可是赵小棠特有的解压方式。

  

  “我说您可得了吧,创作题现在都没思路,咱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心痛在这上。”实话也是实在,无非也就再上个结论,当代年轻人的学业之路不易。

  

  他们点的东西多加之孔雪儿吃的慢,待了很久才走,当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一起结账完要走的还有一个女生,扣着鸭舌帽戴了一副黑色口罩,她未多想,只当是感冒之类。摊位离赵小棠住的地方近,便是走路过去,到过一条街后的红绿灯口孔雪儿才和赵小棠走了不同方向,但她注意到,方才见过的那个女生,其实一直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女生偶有回头一瞥又迅速转回,接着急匆匆地加快步子,再回头时虽然距离加大但她发现对方的帽檐压得更低了,她觉得好生奇怪。再走几步她便不甚在意,对着暗橘灯光下亮堂堂的聊天界面随手打了几句话点击发送,看到对方回的两张表情包噗嗤一下笑出声,谁承想前人突然顿了顿步子猛得回头,她不知什么情况,单是愣了愣。

  

  她想上去问问怎么了,对方却在她向前迈第一步开始便转身接着走,赵小棠也就没有再想去追问。到公寓楼下刚好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赵小棠进去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贴着脸,还挺提神醒脑的,想着明天可以去画室试一下。

  

  刚进单元楼的时候赵小棠恰好看见那女生在等电梯,便快步上去,想要搭上同一梯。赵小棠上周刚搬来这所高档单身公寓,原是表姐的但她正好去了英国留学,不想落灰又不放心租给外人,就将钥匙给了打算出来租房的赵小棠。邻里她还没见过几个,对方兴许就是个普通的邻居,这么一见,下次再见到或许就算认识了。

  

  赵小棠却没想到当她进了和对方的同一趟电梯,那人竟愈发慌张,她透过对面梯壁的微镜面偷偷扫了一番,该不会把她当成什么尾随,她还不至于大半夜尾随单身女青年连个口罩也不戴吧。

  

  只见对方在和她同一层时下,又慌张跑到楼梯口,手心已经出了汗,指尖扣着手肉的位置出了不浅的印子,女生吞了吞口水如鲠在喉,额间直冒冷汗。赵小棠的那间刚好在楼梯口的右侧,便也朝那一方向走。

  

  “啊喂!你干嘛总跟着我啊!我跟你讲我没钱的!”赵小棠被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一跳,楼道间里还带着回音,突兀的话语和情景她晃了晃脑袋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看沉浸式话剧。对方话里打着颤,目光飘忽不定,后来干脆紧紧闭上眼,双手拽着包带,止不住向后退,“你不要过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我这么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啊!我不能命丧于此啊!”

  

  这人倒没给赵小棠说话的机会,她不紧不慢地拿出钥匙插进孔里,转动时看了一眼女生,翻了个白眼没打算理会,合着真把她当抢劫犯还是杀人犯,这小姑娘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啊,邻居就邻居这怎么联想到的。

  

  要是来真的谁给她机会说这么多,赵小棠开门后嘭地一下关上,留外面那位脑内浮现两小时情景大剧的女生独自沉思。对方跺跺脚双颊微微涨红,喘着气匆匆跑下楼。

  

  赵小棠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放进冰箱里,自己摔到沙发上,抬头对着天花板上的暖光,半眯着眼仔细回想,好像那几句话的声音有点熟悉。

  

  这分明是她昨天才听过的声音。

  

  赵小棠楼下的住户起了个早,在洗手台前用清水洗脸对镜贴花黄,穿好鞋子背上小挎包,右手握着门把手打开门。她刚踏出去一步,只见楼梯上赫然露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再一反应,迅速收回左腿用力关上门。

  

  她紧紧闭上眼双手握于胸口,咽了咽口水,背轻贴着门默数五秒后,再转身深吸一口气开门。正以为四下无人可以放心走出去时,却不料那人还在,她皱了皱眉,“我说你……”“我没跟着你,该不会是你……?”未等她说几个字便被赵小棠打断,最后也没说完,抱着手臂挑了挑眉示意。

  

  她双手胡乱摆着,“没有没有!”情急之下一把拉下黑色口罩,正面对着赵小棠解释:“我是演员!我以为你是…私生粉,你昨天一直跟我一路我真的好怕……”小姑娘委屈又紧张地抠着皮包带子,微微低头噘起嘴,她唇本就生得饱满,这下看去更是怜人。

  

  当她拉下口罩的那一刻便换赵小棠不知所措了,也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那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不甚妥帖。赵小棠昨晚就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过,倘若自己见到的真是心中所想之人那该说些什么,她喜欢了好几年,特别挑对演员的第一感觉,偏偏那是她第一眼就中意再便深陷。赵小棠去接过几次机、片场偶遇过,但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住在自己楼下,以后隔个两三天总会见一次,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虞书欣…?!”对方偷偷抬眼后点点头,好似是她做错了事般。

  

  换作平日,赵小棠早是瞠目结舌,昨晚也组织好了假使那人真是她那么将要说出口的话,可这时却面无表情,好一会才不过抿抿嘴,脑袋里一团糟乱想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好不容易想到什么落到嘴边,过上几秒又生生吞下。

  

  她暗暗吸了口气才开口:“我…我不是私生也没想做别的,我上周刚搬来,最近在准备竞赛所以才会这么晚,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我是粉丝……”说到后来愈发没了底气愈发小声,她撩了撩前额的头发,自我平静后又回到一如既往的状态,“我其实昨天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但没敢相信,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你住在这的!不过你不觉得你明明住楼下还和我到同一层楼更像跟踪我吗哈哈哈哈。”

  

  想起昨天认为美梦就要成真了之后突然发出的一声鹅叫,现在还觉得好笑。

  

  “我那是以为你真的是!我就想不能真到我那一层啊万一入室抢劫怎么办!看你也没按楼层到时候我就冲出去往楼梯跑。”赵小棠一笑,若真如虞书欣这般,恐怕根本跑不了几步就只得撒撒娇拖延时间了。

  

  虞书欣突然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往她肩头蹭了蹭,“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你刚才看我都感觉像在瞪我一样,你要出去吗我送你好不好?”

  

  赵小棠错愕,随后又笑出来,她生来就是一张臭脸,之前学校里还有人说她脾气不好,单单是因为觉着脸看着凶。她还以为是她唐突了,不曾想虞书欣和人是这般亲近的,本说的不需要可以自己骑车去,却黏着她说了好一会。

  

  “你这辆商务车会让别人觉得我被包养了诶。”赵小棠坐上位置拉上车门,打量车内和虞书欣开了句玩笑。她尚未想清楚该不该和虞书欣距离这样近,踏上这辆商务车起是否就为了,她想自己最好一点都不懂这些,可以一点都不顾及地回应这个喜欢了很久的小姑娘。

  

  虞书欣冲她露出八颗白牙,“不会啊,大不了我就包养你呗。”她一甩手搭在赵小棠肩上,果然这粉丝说的没错,虞书欣就一没头没脑的大小姐,再转念一想,她赵小棠是臭脸王子啊。

  

  简直绝配。

  

  她晚上会做梦。

  

  梦到自己坐在河滩边,双脚浸在水里,碧绿又澄澈,可以感觉得到水的缓缓流动,对待脚腕与脚背的动作都温柔至极。

  

  金红色的鱼儿轻吸一口脚背再游过,她微微低身双手贴着水面掬了一捧水,鱼儿在拢起的掌心之中摆动尾巴,浮上来吐出两颗泡泡。

  

  虞书欣在她旁边坐下,清水沾湿了吊带碎花裙的边儿,她转头露出那头双股麻花,问她刚别在股辫根上的蓝白小雏菊好不好看,递上喝过一口的柠檬汽水,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指,感觉像触电。日光照耀,背上出了薄汗,想起刚才虞书欣去够树枝上的花骨朵,跳起却未碰到反而打了一个趔趄,和她撞个满怀。隔着衣料接触的温热和鼻间徘徊的薄荷味使她停滞了片刻,她垫脚去接一片花瓣的时候好像把人儿圈在怀中,白衬衫上的柠檬味沾到了柔软的衣裙。

  

  虞书欣坐上秋千,抓着两边的麻绳让她用力推,晃到空中仿佛是属于那里的,双脚上下一摆,笑得同样很用力,她能听到小姑娘不自觉喊出的哇哦。

  

  小姑娘说这样好像一推就能推到以前,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听不到别的,每天都不会不开心,还可以在妈妈的怀里说想和小朋友一起去推秋千。

  

  她喝下一口柠檬汽水,捞起一点水向虞书欣洒起,水珠晶莹剔透,半遮对方的面颊,露出月牙眼的笑容。

  

  梦醒了以后就什么都忘了。

  

  赵小棠被微信一个备注为书虞的人晚上十一点多约到了离家最近的KFC。赵小棠到了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书虞”,她拉开椅子坐下来,问着怎么在这里就这么大胆连口罩也不戴一个。对方晃了晃手里的香辣汉堡,又抽出一根炸薯条蘸番茄沙司送进嘴里。

  

  “书虞”是赵小棠一开始搞错了虞书欣的名字叫成书虞,偶尔会一起出来,她说公共场合人多口杂又难免要说到对方名字,干脆就这么叫,不出问题。

  

  正好是换班的时间,随口闲聊几句再交代一些事情,总之不会往他们这边看。

  

  “你吃生菜吗?”虞书欣问她。

  

  她看了眼对方手中还未吃过的香辣汉堡便明白其意,接过包着的油纸,吃掉里头夹着的沙拉酱生菜。虞书欣吃过一口后略带兴奋地笑着,“果然还是没有生菜的汉堡最好吃。”角落里的灯光几乎都在她那,在赵小棠眼里就好像是一束聚光灯笼罩在她身上,从组里回来还是精致的妆容,眼睑上的亮片在照射下闪闪发光,美好而真实,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同寻常。

  

  “我还以为大小姐吃不惯这些呢。”

  

  “哪有啊你不知道组里的盒饭才是真的不行,吃到KFC我超级幸福了,组里像我就还好了那些群演可能盒饭都分不到。”她吃汉堡薯条也能吃出一种满足感来。

  

  “你注意点形象好吧,怎么说也是演员啊。”她吃相并不是很好,但看着很想跟着吃,空气中弥漫着炸鸡的香味,不吞吞口水也难。

  

  赵小棠想象中的虞书欣应该是在高级餐厅吃着私人订制,优雅地吃掉一颗饱满的车厘子,招呼服务员过来把播放的蓝调换成新时代电子乐。而KFC里只有广告声,她也只是穿了一件宽松的深紫色短袖,拆下一盒土豆泥的盖子,一点儿也不扎眼,可是又觉得这样的她好像才是她。

  

  “噢对了。”虞书欣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了一个纸袋,像是只有西方文艺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装水果面包的牛皮纸袋子,她放到赵小棠面前,“我看你有段时间头像是Lisa,想想应该是喜欢的吧,朋友圈也有发过,这次的专辑我冲销量嘛就买了好多,哇我真的超级喜欢Jennie哦,看你说没买到就想着要给你。里面还有Lisa最新更新的IG里的那件上衣,我觉得好适合你就买了,下次要穿给我看哦。”

  

  赵小棠瞄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不知道自己该说是受宠若惊还是难以接受。她从未想过会收到喜欢的演员送的礼物,可能也称不上是礼物,就是对方突然想送点什么给她,何况是她一个学生平日里需要考虑许久才会闭眼下单的奢牌上衣,她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送我这些,你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她迟迟不敢收下,手撑着双颊未动分毫。

  

  “朋友嘛而且喜欢你啊,觉得都很适合你所以就想给你嘛。”虞书欣拨了拨前边散下来的发丝,赵小棠看着她随手扎的丸子头和笑成的月牙眼,实在也生不出其余的想法。

  

  好歹赵小棠也是当年花了两个通宵的时间把虞书欣的剧全部看完的人,她不信自己看到这些一点心动都没有。

  

  虞书欣朝她眨眨眼睛,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只让人觉得更为可爱,她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大抵是大小姐根本不觉得这些钱有什么,因为喜欢所以想到什么就会去买也一定会送,她现在如果不接受好像才伤了小姑娘的一片好意。

  

  “好吧,谢谢,那我以后可要多关注你喜欢什么了。”她说起话来一点儿也没有气场,她的专业倒不像表演系舞蹈系那么靓女辈出,但她踩一双高跟鞋往阶梯教室走一路都惹来不少目光,往位置上一坐顺势脱掉高跟鞋,再跟周围人露出一笑说借的妈妈的有点太小了,她的气质是压到对方无路可退,可到虞书欣面前什么也没了。

  

  “不过虞书欣你说实话,是不是被我的魅力给折服了。”她换了副口气,撩起头发,发尾以精准的角度在空中,眼神颇有撩拨的意味,足有棠哥魅惑众生的架势。

  

  虞书欣比了一个wink,“是啊。”

  

  她不觉得胡思乱想有什么好的,这事说出去能炫耀好久吧,和喜欢的人说话也是自在的,激动的,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喜欢,这几年的很多快乐都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可每次回到家关上门后背靠着,其实感觉没有那么自在。

  

  她忍不住再去看那双眼睛,怎么全是星星。

  

  赵小棠带来了平板建模,和孔雪儿一起做的舞台,整体偏冷调的空旷幽深型,普蓝与宝石蓝的融合无一不凸显出所谓的高级感。不过孔雪儿更喜欢做场景,这种类型的模型就由赵小棠来了,并且竞赛结果已经出来,想要确定的已经明白,她再多做些准备。

  

  她将平板翻转过去对着虞书欣,问:“感觉怎么样?”

  

  对方自然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只是太久没说话难免显得冷清,一问一答热热场子。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说:“书虞,我拿到交换生名额了。”

  

  “那很好啊,去哪里?多久啊!”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法国,一年。”

  

  “啊…好像有点久诶。”虞书欣这段时间行程不是很多,拍戏有时候住安排的酒店有时候回来住,总之离开的都不太长。她说不习惯时间太久。

  

  她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喝了一口可乐,说:“要等下一个暑假才走,反正还可以联系啊,我又不是成失踪人口了。”

  

  “哦…”

  

  赵小棠听得出来虞书欣话里的难掩失落,不过交换她是一定会去的,舞台设计不是光靠满腔热血撑起来的,她想过数遍每次都有比上一次更清楚的答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这个从初中就开始做的梦愕然停止。

  

  除此之外,虞书欣的这番回答却更让她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样才是准确无误的,为什么要为她感到落空。她自以为的追星生活应该是见到就激动万分,每天黏着对方,哪怕说上短短的一句话也好。可是什么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什么都颠倒了,颠倒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下的气氛不算太好,她少了点建模的心思,对着屏幕上的普蓝与白金交替的灯光,觉得索然无味。

  

  随便吃了几根薯条就乘着霓虹灯和夜色回去,赵小棠被骗去放了个风筝,看着它缓缓上升,最后线断了飞走了什么看不到了,就想着,那什么也别想了。

  

  虽然棠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资深追星少女,但厚脸皮的本事还是有的,没跟谁商量,就已经决定好了。

  

  以后也别跟她客气。

  

  一放假每天睡到中午起,不是刷剧就是看综艺,点个外卖从冰箱拿瓶快乐肥宅水,无聊了就去找邻居家小孩玩会儿,非得大晚上才开始洗洗手卷起袖子坐到桌前画设计图,再睡下如此循环。

  

  就在赵小棠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出来刷牙再打算拿一支冰棍的时候,虞书欣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她说

  

  生病了——

  

  赵小棠拎着一整个医药箱风风火火地往楼下跑,门给她开了,左拐右拐进了卧室,虞书欣正咬着一根温度计躺在床上。

  

  赵小棠坐到她床边摸摸额头,不算很烫手但比正常的温度高些,接过温度计看着是三十八度五。赵小棠自己生病都没紧张过,发高烧去医院挂盐水照样悠闲看电影,可看虞书欣这番难受的模样,她的皮肉像是被骤然揪起了一块,迟迟不松。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大夏天的还能发烧啊?”

  

  小姑娘因为难受眼眶有些含水,直发酸,“我这几天都在深山老林里,每天都有大夜戏,我还拍得挺快乐的呢。”

  

  赵小棠顺顺她滚过枕头乱糟糟的长发,摆摆手中的温度计,“你管这叫快乐?”虞书欣未答话,她不知道罢,的确挺快乐。

  

  她撕了一张退热贴给虞书欣贴上,这时候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像生病,她恰好低头找医药箱里的退烧药,未见炽热目光。

  

  “你怎么整个都带来了?”

  

  “挺急的找起来麻烦。”她从药盒里拿出一板剥了一颗放到虞书欣嘴边,转身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盯着虞书欣把药吞下去。

  

  她起身去厨房冲了杯姜茶,回来时边走边说让虞书欣喝下。顺便把空调温度调高,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太冷,她这样能舒服吗。

  

  “晚上吃姜会死的。”不知道小姑娘哪里听来的谬论,整张脸皱巴巴地捏紧鼻子抗拒,也只有她会信了。

  

  赵小棠偷笑道:“死什么,你这烧傻了吧,喝了好得快点。”

  

  “你先喝一口,”虞书欣煞有其事地跟她讨价还价。

  

  “给你治病的你让我先喝?”

  

  此时虞书欣已被她扶起来,虽说后面垫了两个靠枕,但虞书欣还是趴在她的肩头,在耳旁小声娇嗔,姜茶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至掌心,越来越烫手。

  

  终是拗不过她,喝上一口再给她,她却没有伸手拿,还是环着赵小棠的脖颈。

  

  “你喂我喝。”字字肯定,少女撒娇,不容拒绝。

  

  她吐出的热气贴上肌肤,立刻随之升温,她整个人软趴趴地在赵小棠身上,也不好动弹,只得纵容,觉着上涌一片滚烫,很难做好正常的呼吸,心跳的频率实在太快,鼻间闻过的是淡淡的洗发水味,成为了重重包围的芳香。

  

  “小棠?”

  

  “啊…?哦……”她偏过头轻咳两声才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尽量掩饰方才的异样。

  

  “你这要求真是很大小姐,我要收钱的。”嘴上是这么说,眼底尽是心疼与宠溺,

  

  赵小棠将杯口轻轻附到她的下唇瓣,抬起杯底,看她皱眉抓着自己另一只手腕,想来定是不喜这姜茶之味才一再找借口。喝完后还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白气,看着虞书欣撒娇似的笑,如同她藏的那点东西摇摇欲坠。  


  她不得不承认,这猝不及防的心动,和原来完全不一样,她害怕了。

  

  虞书欣在她的下巴上有一个吻,不知是不小心碰到还是故意的,她像逃掉补习偷偷去打电玩不巧碰到老师的小孩,连医药箱都没带走便落荒而逃。

  

  虞书欣起身对着镜子重新挽了一个丸子头,拿起床头柜上泡过温度计已然冷却的马克杯去倒掉,额头上那张并无作用的退热贴她一直没撕下来,举着手机拍了好几张自拍,最后没有扔掉收进了抽屉。  


  她怀着什么样的小心思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夏天能做的时候有很多,在楼下的超市买一大袋冰棍雪糕回去,在路经的公园槐树下拆开其中一支梦龙,巧克力与香草缠绵于唇齿之间,化开来的乳白色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像它的槐花。吃完再提着袋子在广场打太极的大爷打个招呼,慢悠悠地走回去刷卡进门等电梯。

  

  看到坐在楼梯上扎着白衬衫的小男孩,刘海乖顺地搭在前边,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走上前去拿一瓶冰镇可乐给他,说下次请你吃火锅啊,好喜欢干干净净少年感的男生。

  

  回到家里冲个温水澡,换好睡衣切好水果准备看部想了很久的电影,看到一半昏昏欲睡没打算坚持,按了暂停靠着沙发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是黄昏,上楼做点简单的晚餐,带着还有事情未做完打算满足自己的心情接着看那部惊心动魄的电影。

  

  晚上画一点设计稿,洗漱的时候听首歌,睡前调好明天的闹铃,最后带着踏实感入睡。

  

  虞书欣是在夏天的最后一天找赵小棠的。

  

  去的是一家找不到路牌也没有名字的酒吧,外头打着橘黄色的灯光,里头异常得安静,只能听到酒保询问和播放的黑胶唱片。虞书欣坐在吧台,她过去,与其说这里是酒吧,倒不如说是老香港的夜晚冰室,适合喝一杯冰凉的苏打汽水和粉红色的士多啤梨冰。

  

  “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地方啊。”

  

  赵小棠在门口的时候便觉得概念颇好,虞书欣侧了身子露出旁边的女生,她介绍道:“这个地方就是她发现的啦,她叫王承渲,是不是很漂亮名字也很好听!”

  

  女生和赵小棠互相打了招呼,甜甜的台湾口音,从笑容到摆动的手指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Bluecoral reef,谢谢。”

  

  如同白云蓝天般美妙,又如深海神秘。

  

  王承渲最开始称赵小棠为虞书欣的小粉丝,她来的路上还想起那天之后和孔雪儿坦白遇到虞书欣这件事,吓得对方一不小心坐到地板上。她每次为虞书欣尖叫都会在朋友圈发一长段仅自己可见,她从来没喜欢过别人,生平第一次也不知道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不自觉笑出来。

  

  距离虽说忽远忽近,但始终保持着那一层用水泥砌成的坚硬地板和天花板,她不会僭越。 

  

  虞书欣拉着他们拍了几张自拍,王承渲在一旁说你不要给我加这些可爱贴纸啦,她长相可爱却一点儿也没有这样的心,更想有反差能酷一点。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指了指照片中间的自己,拍拍胸脯说:“你们有没有在我这个女演员的表情管理上学到了什么!”

  

  “我在你的照片里学到了做作。”赵小棠淡淡地说出了真相。

  

  她哼了一声撅着嘴,一手拍着赵小棠一肩,一边双击屏幕放大:“你看你拍得这么黑,我帮你提亮一下啊。”

  

  赵小棠勾唇,觉着黑一点没什么不好,这才任谁都看不出心怀鬼胎。

  

  虞书欣和调酒师姐姐很聊得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到里边去了,摆弄刚切好的柠檬片,摘了一片薄荷叶在鼻前闻。调酒师姐姐挽着简单的发髻,额前散落着碎发,摇酒时动作流畅有力,金橙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线路滑下,杯口插上淡黄色柠檬片,一幕落日出现在酒中。

  

  她的好奇心重,想去和姐姐学调酒,却不成功,又见手凿冰球,便想试试。

  

  她左手戴上手套,右手拿着冰刀,凿开跳出的冰渣落到白皙的手腕上,冰凉之感倒是很合意。动作利落干净,手中的冰块从一块不成形的冰变成了圆滑的冰球,虞书欣捧过来说姐姐你会魔法吗,肯定收到霍格沃兹的通知书了吧,小姑娘的羡慕与崇拜都含在眼中了。

  

  虞书欣没有那么顺利了,握在手中不知从何下手,慢慢凿了一会儿也没出个所以然,一用劲又打滑失了方向,不小心划破了虎口。

  

  虞书欣回到二人中间,脱掉手套发现伤口不算大,出了一点血,赵小棠却蹙眉拉过她的手,低头将唇覆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吸着,当即便是全身一怔。

  

  不明不暗的灯光打在她发上,成了淡淡的金色光圈,虞书欣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着了。伤口倒是不疼,单单是唇伤相碰生出的酥麻,眼里头便只有这人蹙紧的双眉,眸中的担忧和温情,她看着吞了吞口水,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停止,成了漫画最开始两页的黑白,只能听到愈来愈快的扑通扑通的心跳,瞬间觉察出自己的异样,盯着那人脖颈上的金色项链闪闪发光。

  

  虞书欣想起赵小棠那一整个医药箱,留下来的退热贴,在红绿灯口回头看她的那一眼,早上一起坐商务车…想来想去就是这些画面,偶尔还能学着对方的口吻说上几句话,后来越学越不像了,只剩自己这份活络了,当真是念念不忘了,不知是否有回响。

  

  方才Pink Lady喝得微醺,此时脸颊更是绯红,觉着晕乎乎的,更不知是夏日热得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她扰起一片涟漪,久久不平息。

  

  “虞书欣?”

  

  虞书欣这才反应过来,“嗯?”

  

  “刚才问你疼不疼,怎么话也不会说了?”她笑虞书欣,揉了揉海藻长卷发。

  

  她眸中星光太多,也不敢看,“没有…不疼了。”二人之间距离极近,又安静得很,能听到对方的缓缓吐气声。她不像平日般跳脱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能感觉到的就像是在等待一场久违的日出,原先对它一往而深,当真的看到了却不明白自己的那番紧张与快速的心跳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音乐没了…”她答不上赵小棠的话,随口扯了句。

  

  “确实没了,我都没注意。”

  

  她悄悄收回被赵小棠握紧的手,似有非有地收握小拳放在背后。

  

  耳中突然充斥着Blueming的女声,说这事最近喜欢的歌,原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给她听。她转头看着赵小棠,有线耳机稍一动就会落下,悄悄挪挪身子再靠近些。

  

  就像是吹着空调吃阿嬷刚做好的刨冰,要放很多糖浆还有刚煮好的红豆,手边是冒着气泡的苏打水,指骨不小心碰到感觉凉凉的。小心拿起蛋糕上的士多啤梨吃到嘴里,不小心沾上了白色奶油在唇边,用清甜的嗓音喊着阿嬷拿镜子给我啦。

  

  小时候对借她一支铅笔的小男生一见倾心,每天追着他跑,给他买饮料买糖果看他睡觉的时候偷偷亲他,还跑去他家里说要一起看流星花园。心满意足地吃了他家的鳗鱼饼后跑回家跟阿嬷说我有喜欢的男孩子啦。等到了很久没再见过的时候,她不会再大喊阿嬷也忘记那个小男生长什么样了。

  

  她穿着吊带碎花裙,托着下巴撑着桌面,灯光勾勒出侧面精致轮廓,小男生找不到了,但小姑娘落落大方,颇为怜爱。  


  虞书欣现在特别想知道,因为一句音乐没了就塞进来的耳机,播放着夏日专属,这是什么意思?  

  

  踏步出去时天边那红又深上了几许,深邃得似是要夺了这世上所有的瑰丽色彩,驱走了薄雾似的浮云,独自滞留在山尖上,恣意地铺开了半边天。孤鸟停驻在枝头,摇晃着落了几片叶,悄然拂起的风随深蓝的云一同消散在眼眸里,像是为这盛大光景缓缓合上帘幕。

  

  虽然夏日燥热,但因为自己没有动作,从自身感觉不到热。这次是迎风,带有温度的风略过全身,小道上零星几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走,但目的大约都是赶着回家。

  

  一颗颗耀眼的火种如同一束流星,直跃空中,伴随着巨响炸开,前边有人停下脚步看上几眼,望着那暗际中划出一道光亮的烟花。烟花易冷,未反应过来便消逝了,可新的冲上去的又接连不断。这似是代替冰雪消融的梨花落瓣,当前一刻事物消散过去,又带来更美好的新生。

  

  身边有人问,烟花绽放的时候,是扁的还是圆的?她没有兴趣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就当做是圆的吧,视觉上最主观的判断就是如此。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烟花?”她抬头,小说里常常说要许满天烟花给她,小时候不懂还会问这有什么好看的,这时候再看夜中的斑斓是浪漫非常,时时刻刻都在挑她的那根弦。

  

  “其实…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放烟花给你看,这边人很少,里外头的氛围都特别好,真的很美对不对?”她没发觉,自己已经牵住了赵小棠的手,传递着她的那份温度,愈来愈紧,一刻也不想分开。

  

  她点点头,鼻头很酸,这样的精心准备都给了她,散下来的长发遮了半面,没有让人发现她眼眶里已经堆积的温泪。

  

  赵小棠觉得,不论是什么样的烟花,只有它足够富有美感就好。侧重点还是在于到底和谁一起看,就像现在,他身边的是虞书欣。怎么也不能把注意力放到烟花上旁人中,像是所有的景象色彩一切都变成了灰白,只有她和她是世界上唯一的彩色与动态,她的一颦一笑都可以撩拨千万。

  

  她毫无防备地被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地方,好想好想,握紧的双手即使松开,下次再见也要扑进怀里紧紧握住。

  

  那人的眼睛里没有星辰了,而是更加耀眼的,橙红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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